駐站作家專欄

專業──李銘宸

專業──李銘宸

《 ☆<コ:彡水水賣夾仙24H選物販賣小舖☆<コ:彡 》專欄|OPENTIX 2021年2月

當我們在說尊重專業的時候,我們知道我們在尊重什麼嗎?尊重你不熟悉但你需要的人事物?尊重別人在那上面投注的時間、心力、資源?尊重別人的付出?尊重另一個系統?尊重另一個文化?尊重一種相對或絕對的客觀?尊重別人與時積累的經驗(窠臼?陳規?)?

文字/李銘宸

最近我對「專業」的概念有一些新的體悟。

專業不只是很會做某件事情,很了解其中的眉眉角角,擅於操作,熟練於提供出好的表現(performance);同時,也是知道如何承擔,如何代謝,其中的痛苦/消耗/頓挫與積勞,知道如何與之共處,或忽略。

舞者身上或多或少的傷,身體的慣性,如何不再更多地折損自身,演員,更多時候關乎情緒,關乎內在運動,關乎情感與認同。專業,意味著如何維持水準,如何更勝於藍,意味著精確與質量。

在水餃店看著熟練地挖餡料包餃子的阿姨,裹著護腕護肘的手臂連動著脖子,藥布什麼的有時從衣領裡透露,或是振動著充滿疤痕的手臂的鹽酥雞老闆,抖瀝餘油的那些時刻,肌肉和關節在偌大的油鍋濾杓間的槓桿與力學──愈是熟練於什麼,或許就比別人更多在消耗那些什麼──菜市場裡宏亮的叫賣聲響中靠近聽能見長時間磨擦的繭tone,一起工作的PA(註1)音控大大厭怨別人用藍芽耳機講電話,因為會同時收到太多其他不必要的雜音。

你的專業不是你的專業

有的時候你只是圖個餬口的工作,是另一個人投注熱情心力成就的專業,不管是台前或是幕後,做行政還是做技術,是約聘還是正職;有的時候聆聽著櫃檯收銀人員如何對我清點品項解說方案或將商品分門別類地裝袋遞交,都比排練場邊滑手機舞台上靠本能討寵獻媚的表演者,還要使我動容尊敬。但誰能說,後者,不會是一種專業?在這個人設注重的era,專業似乎也漸漸不再是用一輩子把一件事做好就能夠圓滿功德;在加油站上過班的on檔演員,返鄉耕種的竹科工程師,術業沒有不是專攻,但校長同時撞鐘,在斜槓的世道中也只是為了維生的一條龍。

當我們在說尊重專業的時候,我們知道我們在尊重什麼嗎?尊重你不熟悉但你需要的人事物?尊重別人在那上面投注的時間、心力、資源?尊重別人的付出?尊重另一個系統?尊重另一個文化?尊重一種相對或絕對的客觀?尊重別人與時積累的經驗(窠臼?陳規?)?

當這樣的訴求或情境出現時,我們是看不見這個專業的專業性/重要性,還是是我們看不見自己跟這件事之間的關係,還是我們單純沒有尊重的sense,於是需要專業在這種時候成為一種(溫馨)提醒的鑑、一把類似尺還是什麼的東西,至少能暫時堵上或先天或後天的腦子的洞,或至少也把自己圈在另一個相對也是專業的(舒適)圈裡,大家都很專業,大家互相尊重。尊重餬口,尊重意願,尊重正確,尊重回扣,尊重惡鬥,尊重裙帶,尊重台階;要尊重專業,要連這些一起尊重。尊重而不尊敬,專業而不專心。哎哎好像演變成了一種尊重我不如給我錢的闡述……

如人飲水,滾燙請小心使用

另一層體悟是,或許專業在本質與理解上有一種後天養成,但久而久之,我更感覺到——或許,幽默感其實是一種技能,酒量雖然可以訓練但首先不能一滴酒都不能喝,擅於使用excel或許就是一種表格控,談判溝通或許有技巧可言但有些人就是讀得到空氣敏感於語音與聲調中的感受與表達。樂於取悅他人可能基於寂寞與焦慮,統御或服務的才幹源自歸屬感或占有慾,愛現基於自卑,勇敢基於曾經受害;火光愈亮,影子愈黑;吸引人的舞姿裡有再也無法舞動的身體部位,每一滴落在觀眾面前的淚都曾經真正的傷心過;擁有天賦,也要能有承擔天賦的心和身體,專業,更專心。

想到以前學畫時老師總說,其實每個人都是可以畫畫的,小的時候都是喜歡畫畫的,但因為稱讚,因為比較,因為考試,因為種種原因,那些有機會畫得更好的人漸漸不畫了,或者說,無法從畫畫得到快樂於是不畫了。又想到之前在網路上看見文章說,要毀掉一個人的興趣,就付他錢(註2)

「你在玫瑰身上所花費的時間,讓你的玫瑰花變得如此重要。」寫到這邊又再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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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有「專業」,不代表你有「能力」〉,摘自《天下雜誌》

〈被殺死 5 萬次、去世前都是跑龍套:福本清三,卻是日本影壇最敬重的傳奇〉,摘自《A Day Magz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