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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小子  整理就是我的藝術

廖小子 整理就是我的藝術

《平面設計師,換你「表演」》專題|OPENTIX編輯臺 2021年04月

說起廖小子的設計,常聽到的形容詞是「很臺」,但卻又有著獨特的美感,熟悉又疏離。小子的作品元素常取材自生活角落,他說,街頭上的東西看久了其實很有趣,並非不存在所謂的美感,而是美感沒被雕琢出來,「將自己生活周遭的觀察轉譯後帶入作品,是一個『找不完』的過程。就像在淘金一樣,要是沒經過淘洗的過程,這一切可能就是大家眼中的廢土,可是如果我在裡頭找到一兩顆金子,那就是附加價值啦!」小子笑說。

曾為《毛月亮》、兩廳院新點子實驗場操刀主視覺,最近令人驚豔的是為阮劇團長篇製作《十殿》而做的設計,充滿著手工感的草莽爆發力,讓我們藉此機會,一探廖小子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尋索創作的源泉……

文字╱王郁慈

攝影╱許斌

「你覺得長輩圖不美嗎?但為什麼一講到長輩圖我們腦中會產生印象?」從街上那些不被注意的視覺元素找到美學和趣味,經過解釋和整理後,就是設計師廖小子獨樹一格的設計素材。

從空的空間孵出主視覺 延伸身體力道劃為筆觸

小子坦言,在幫表演藝術做案子時,往往都是在一切都尚未發展、或是內容也還沒定案的情況下,就要生出視覺;他更笑稱,幫雲門2的《毛月亮》(2019)打造視覺時,一直到快完稿的當下,只有「毛月亮」三個字是確定的,不像書籍或唱片的封面設計,可以從讀完一本書或反覆聆聽專輯的過程中找靈感。比起設計服務,跟劇場人一起工作更像是相互分享,在手稿來回的過程中不停討論,將一個作品從無到有孵生出來。過程中他一直探究,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舞作?小子說他跟編舞家鄭宗龍討論良久,從他抽象的形容中努力意會,不過,劇情其實都在舞者的身體上,反而是看排後才能理解,舞者從脊椎出發的動作、舞臺畫面中舞者群的疊聚和散放,知道怎麼設計,慢慢抓到視覺個性。

小子為《毛月亮》、2019新點子實驗場、《嫁妝一牛車》做的視覺設計

「毛月亮」是月暈之意,小子從數百張舞者的身體照片中千挑萬選再排列,讓舞者肉身疊映成一個滿月,邊界是暈影曖昧。視覺中的3個標準字在小子的筆下,堅持讓每一道筆劃維持22度斜上揚,其中有極輕、也有極重力道的筆刷,反映舞者時而輕柔、時有重量感的身體力道。小子說,書寫時懸腕提筆會牽動整個身體,書法也是個極具身體感的行為。練久了他還發現書法的重點是筆畫之外的留白以及字本身的墨黑部分,比起溝通訊息,當代書法在現代,更像是種圖像藝術。

廖小子說,比起溝通訊息,當代書法在現代更像是種圖像藝術

視覺作品中直接突顯個性的手寫筆刷儼然已經成為小子的簽名檔,設計做到後來,直接用筆刷或噴漆手寫表現,更能找出腦中的理想字體。

找房子找到作品靈感 街頭上的素材找不完

為「2019新點子實驗場」打造主視覺時,在沒有任何圖片的前提下,小子從印象最深刻的作品《我所經歷的性事》邀請65歲以上的素人談論自己的性經驗,抓到一系列節目的內容核心:「回到自我、向內探索卻又無助」,這種既流動又充滿不確定的感覺,和找房子時的無助狀態非常相像。於是,小子從路邊常出現的房產黃色廣告單來發揮,讓字體產生不同質感的流動性,並加入互補性更強的顏色。這些我們已習以為常、從街上胡亂冒出來的廣告早就長出既定的風格和定位:絕對是黃色為底搭配黑色字體,一律是橫式閱讀,因資訊量多讓字體變形又多樣,以便在有限篇幅裡塞滿訊息。為了讓路過的人能第一眼就注意到,廣告單的配置可是經過「物競天擇」的演變。

小子的作品元素常取材自生活角落,他說,街頭上的東西看久了其實很有趣,並非不存在所謂的美感,而是美感沒被雕琢出來;儘管東西粗糙,生活上絕大部分的設計都是這樣的形式,具有特定的偏好,只是該偏好從沒被探究論述。例如,提到「夜市」,每個人腦中都會出現某種印象,假如這真的不具美感的話,應該不會有形象浮現才對。「將自己生活周遭的觀察轉譯後帶入作品,是一個『找不完』的過程。就像在淘金一樣,要是沒經過淘洗的過程,這一切可能就是大家眼中的廢土,可是如果我在裡頭找到一兩顆金子,那就是附加價值啦!」小子笑說。

設計是種整理的藝術 我的責任就是把他整理出來

「打不過他就加入他!」這句常伴小子的座右銘,出自於母親的教誨。小子回憶起剛上臺北工作的時光,當時固定收看的電視頻道,每到休息時間就跳出汽車借款、中醫診所等蓋臺廣告,想不看也不行,被迫看蓋臺廣告的同時想到母親的這番話,那就來好好研究吧!「為什麼螢幕裡華麗的底圖之下還看得到字?」、「比強調更強調的字體好像都在畫面上吼叫?」深究這些目的導向的視覺,如果有辦法解釋其中的「設計原理」,或許就能成為創作上的應用元素。蓋臺廣告、牛肉場海報、噴漆等等不被主流價值歸類為「美」的視覺語彙,就此成為小子設計田調的標的物。

「某種程度上,這就是鄉愁吧。」小子突然說道。儘管臺灣還有很多不及人家的地方,可是出國久了就是會想念這塊土地和熟悉的街景。一個國家的街道表現了當地的生活模式,街景呈現了社會的文化,市場體現性格和人情味,只是這些從沒被整理過。「假如因為我的設計,讓人在經過夜市或傳統市場時,會覺得可愛而停下腳步欣賞,那我就OK啦!」

料理和設計很像 都是面對同樣的事

小子的住家兼工作室位於中和的安靜巷弄,搬來將近一年,一入門是他工作大桌,桌上還住著一名「助理」——綠繡眼「皮蛋」,小子忙碌於工作時她總陪在一旁,採訪過程中無論我們移動到哪,她就跟飛到哪,還從籠子裡頭偷跑出來討撒嬌。除了偶爾逗皮蛋玩,小子也常在做稿時收聽Podcast,一開始是為了練英聽,但聽到後來覺得相當有趣,他滔滔不絕分享從Podcast聽到的故事,內容屬性乍聽幾乎是國家地理頻道路線,只是不再有蓋臺廣告。「我有想說要不要拍Podcast,至於內容?可能是瞎聊(笑)。」

廚房,大概是廖小子的另一個實驗場

公共空間的另一方是廚房——小子的另一個實驗場。掛在牆上的刀具各式一應俱全,有切片刀、拆魚專門、切菜用、磨刀系列;鍋子也為了不同用途分門別類,從熬湯到煮燉飯,能應付一個人時的每日煮食,也能對付廿人的家中聚會。小子說,煮菜跟設計很像,兩者其實都在面對同樣的事。料理時要同步控制許多項目,包含時間、程序,為了一桌菜色要安排幾個爐,怎樣才能同時上菜,做什麼料理要怎麼切。設計也是拿到一堆圖片與文字後,要思忖工法和時間,要叫哪些紙、先請廠商作樣……想辦法組合成一個作品。

把父母放在身上 冰箱裡有著鄉愁

從食材的選擇到後來的料理程序,小子在料理方面是全然的創作導向。打開冰箱一窺他料理時的重點食材:牛舌、海鮮、自製高湯底、調味品,還有媽媽寄來的各種食材,其中小子特別拿出一袋茴香。「我們家超愛吃茴香,從小吃我媽包的茴香水餃,所以我每次看到茴香就會買上一堆。」

兩大指標:茴香和珠蔥,成為小子挑選市場的關鍵。

小子右側脖子上的刺青是媽媽名字中的「蘭」字,出自父親之手的「雄雉」則刺在上背。父親的職業是小型工程承包商,字跡是全家族最好看的,生前中風住院時,重新用左手練字,小子在整理遺物時,發現父親曾寫下出自《詩經》的「雄雉」,於是將筆跡掃描下來請師傅刺上,希望能理解父親當時的想法。小子說,自己比較像媽媽,她是塑造他人格很重要的一塊。「我覺得臺灣女性真的非常偉大,你到夜市會看到大部分都是女性在hold整個攤子,如果家裡遇到困難,通常都是女性在撐。」他始終無法忘記小時候媽媽站到債主面前以一擋十的印象。他將代表母親的字放在脖子上,不管穿什麼衣服都看得到,希望讓媽媽站出來,爸爸放在背上,讓他們角色交換一下。

從設計出發結緣 斜槓書店股東和演出吉祥物

問了小子:「如果不當設計師的話,你會做什麼?」他回答:「其實沒辦法想像……之前臉書不是在流行10個做過的工作嗎?仔細想想,除了設計以外,我還真的沒有。」

小時候曾想當考古學家、老師,唸書的時候家人希望他當司法官,不過後來就誤打誤撞開始接起設計案,一直做到現在。因為做書籍設計認識有趣的出版夥伴,小子斜槓了兩家獨立書店的股東,其中位在高雄的三餘書店,以選書店的經營模式,慢慢打進社區,選書sense成功取得地方信任,安插不少議題和實驗性書籍也具有市場接受度,成功「讓書賣過濁水溪」。這波疫情也給了小子一個啟示:你一定要先在自己的所在地站穩腳步後,才能出去。以前總會癡人說夢想接國外案,但現在會認為至少也要先把臺灣的市場搞定。

樂團拍謝少年樂團表演時,小子就戴上這顆虱目魚頭,扮演吉祥物「虱目魚人」

正對著入口的結構牆上,擺了兩個虱目魚頭──原來,樂團「拍謝少年」表演舞臺上的「虱目魚人」就是小子。從拍謝少年的第一張專輯開始,小子為樂團操刀視覺,是長期合作的設計師,也是共同成長的一分子。那時團員初出茅廬,需要一個亮點,演變到後來,宣傳照上的虱目魚人,從平面走到舞臺上,手拿著泡泡槍,成為現在表演上不可或缺的一角。這個非主動的行銷策略大受歡迎,就連臺下歌迷也加入頭戴虱目魚頭、噴泡泡的行列,儼然已經成為「拍謝少年」表演時的集體儀式。

(轉載自《PAR表演藝術》雜誌329期,2020年5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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