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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夏日生活週　從童心出發的戲曲扎根之路

文 / 徐凱嘉

如何給孩子一個充實的暑假？這是許多爸媽夏日必經的煩惱。漫長的假期恰好提供孩子探求自我、興趣與職涯適性，發掘未來志趣的機會。七月在臺灣戲曲中心登場的「2022夏日生活週」為爸媽提供了參考答案。今年「夏日生活週」以「奇幻尬神話復古小文青」為主題，匯集歌仔戲、胡撇仔戲、布袋戲、舞蹈劇場、扯鈴新馬戲等各類表演形式，召喚觀眾的童心，以輕鬆活潑的方式接觸戲曲、享受戲曲。

以戲曲育成藝術細胞一條走向新生代觀眾的路

戲曲之美在於「無聲不動，無歌不舞」，音樂、身段、故事、燈光、影像、舞台美術等元素共同匯聚成一場感官饗宴，刺激孩子的五感，培養對美的鑑賞力。每次與戲曲的相逢都是獨一無二的體驗，當好聽的故事在戲台上搬演，虛與實交織成戲曲洗鍊的小宇宙，啟發孩子無邊的想像力。而戲曲表演「一期一會」的特性，常使戲迷生出相見恨晚之嘆，感慨沒能從小接觸欣賞。

「恨不早相逢」的感慨源自流行文化的演變，使戲曲成了一門「傳統藝術」，不再觸手可及，也無法使孩子潛移默化、文化浸潤。對程式化的身段語言、虛擬寫意的美學、大篇幅的抒情唱段的基礎理解，成了一張踏入戲曲花園的門票。鑑賞戲曲所需的前備知識，使其成為一種高門檻的娛樂活動。

因此培養新一代觀眾成為傳統藝術薪傳承襲的核心關懷，從小養成戲曲觀眾亦是劇團開拓客群的方法之一。劇團無不使出十八般武藝，為孩子量身打造他們有興趣的兒童戲曲，從培養孩子認識戲曲開始，繼而成為他們的日常娛樂，最終目標是發展成死忠戲迷，一輩子愛戲曲。

為兒童打造歌仔戲開拓親子共賞的空間

今年「夏日生活週」包含兩檔兒童歌仔戲──風神寶寶兒童劇團《樓桑村那個姓關的──還有那個姓張的跟姓劉的》及正明龍歌劇團《黑皮夫人》。

風神寶寶兒童劇團《樓桑村那個姓關的──還有那個姓張的和姓劉的》以歌仔戲為兒童描繪商業大戰。（圖/風神寶寶兒童劇團提供）

圖 / 風神寶寶兒童劇團《樓桑村那個姓關的──還有那個姓張的跟姓劉的》以歌仔戲為兒童描繪商業大戰。（風神寶寶兒童劇團提供）

風神寶寶兒童劇團由明華園第三代陳昭賢創立，自2012年起推出多部融合歌仔戲和舞台劇的東方故事兒童劇場，引領3-13歲的孩子們踏入歌仔戲的世界。從《風神寶寶之火燄山》、《風神寶寶與悟空叔叔地府歷險記》等脫胎自《西遊記》「紅孩兒」的「風神寶寶系列」，到改編同名兒童小說的《晴空小侍郎》系列，這次風神寶寶兒童劇團挑戰「為孩子而製作的政治劇」，推出新詮《三國演義》的《樓桑村那個姓關的──還有那個姓張的跟姓劉的》。

大家耳熟能詳的三國人物都搖身一變成為樓桑村的攤販──賣草鞋的劉備身兼市集管委會的主委，賣豬肉的張飛是銷售常勝軍，「黃巾之亂」的張寶、張梁兄弟成了詐騙集團「黃金幫」的阿寶、阿梁，關羽則是闖入樓桑村的紅臉賣棗男，他神秘的過去在樓桑村掀起了一陣波瀾……。

睽違多年再度推出兒童歌仔戲的正明龍歌劇團推出《黑皮夫人》，以嘉義東石豬母娘娘傳說為本，將充滿地方色彩的神怪傳奇改編為一則以「愛」為出發點的童話寓言，藉由歌仔戲活潑生動的特色，引領觀眾一同潛入主人翁的心靈世界，與孩子一起思索「將心比心」、「愛護動物」的課題，培養孩子的同理心與共感力。

懷孕的豬媽媽意外冤死，孩子無法出世的痛讓她心懷沖天怨氣，閻羅王賜下「黑令旗」，允許豬媽媽藉著村莊淹大水向仇人索命。在漫天洪災中，兇手之子就在豬媽媽面前載浮載沉，母愛如山究竟是復仇雪恨還是大愛寬恕？

寓教於樂的理想題材與議題的選擇

兒童戲曲正如所有面向兒童的戲劇創作，需考量「教育性」、「戲劇性」、「遊戲性」等層面。兩齣兒童歌仔戲均有想跟孩子們溝通的訊息，其中蘊含的議題性強烈，如何潛移默化地傳遞，而非說教，自然考驗著創作團隊的功力。

風神寶寶兒童劇團「不想只是很幼稚地說一些幼稚的故事」，因此選擇以市集的商業競爭作為故事背景，藉此重新建構三國故事，融入商業競爭、金融詐騙、選舉投票等現代元素，冀望跳脫兒童劇「扁平化」的刻板印象，提供父母一個引導孩子討論「貪婪」與「人性」的空間。

正明龍歌劇團《黑皮夫人》新詮嘉義豬母娘娘傳說，大愛仇恨一線間。（圖/正明龍歌劇團提供）

圖 / 正明龍歌劇團《黑皮夫人》新詮嘉義豬母娘娘傳說，大愛仇恨一線間。（正明龍歌劇團提供）

不同於風神寶寶兒童劇團改編古典小說《三國演義》，立足嘉義的正明龍歌劇團選擇訴說在地故事，推廣形塑嘉義文化品牌。黑皮夫人是嘉義東石的守護神，傳說在清領時期，一頭身懷12胎的母豬難耐飢餓，闖入番薯田正要覓食，卻遭菜園主人意外打死。橫死的母豬向閻羅王申冤，帶著「合法索命」的「烏令旗」回到村莊作亂。在媽祖調停下，村民建廟祭祀，玉帝封母豬為「黑皮夫人」，從此成為守護地方的豬母娘娘。

黑皮夫人的原始傳說是一則妖精作祟，透過村民祭祀給予香火祭拜，進而擔負起守護責任的「祟神」故事。背後蘊含著「鬼有所歸，乃不為厲」的民俗思維，不管是人還是動物，橫死背後的委屈冤苦都需要被排解。不只是嘉義東石，台灣各地傳有數則「豬母鬼」怪談，台南北門也有間祭祀「豬母神」的鎮海將軍廟。

妖精作祟索命的故事說來令人毛骨悚然，正明龍歌劇團不願以怪力亂神嚇到孩子，因此削弱了黑皮夫人傳說中的恐怖基調與神仙色彩，將故事聚焦在豬媽媽對小豬的母愛。《黑皮夫人》最大的翻轉來自於豬媽媽不只有對孩子的愛，心裡也懷有對他人的惻隱之心。面臨「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的情境，豬媽媽會如何抉擇？她將如何化小愛為大愛？

放下仇恨、寬恕他人對成人都非易事，要讓孩子們能夠「角色取替」（role-taking），設身處地同理豬媽媽深刻的痛與掙扎將是一大考驗，正明龍歌劇團將如何描繪這段充滿糾葛的心路歷程著實令人期待。

創作兒童歌仔戲的挑戰與拉扯

兒童歌仔戲除了寓教於樂的理想，也希望帶給觀眾唯有進劇場才能獲得的美感體驗。這也許是孩子們與傳統戲曲的第一次接觸，在零基礎的情況下如何緊緊抓住他們的注意力？因此劇團製作兒童戲曲時，往往須面對要保留多少「唱念做打」戲曲元素的抉擇。歌仔戲雖根植民間，深具草根特色，仍難脫面臨此一考驗的命運。除此之外，歌仔戲使用台語的劇種特色也築起一道語言的藩籬，隨著台語母語使用者人口的流失，聽不懂台語的孩子越來越多，聽懂故事成了第一道關卡。

「淺語化」是製作兒童戲曲的準則之一，以孩子們的思維出發，不使用過於艱澀、文謅謅的詞語，以日常易懂、生動精練的語言溝通，但絕非語意模糊、幼稚低齡地故作「兒語」。風神寶寶兒童劇團與正明龍歌劇團都將運用兒童熟悉的語言向孩子介紹歌仔戲之美，但如何跨越語言的藩籬，兩團採取了截然不同的策略。

風神寶寶兒童劇團的目標是透過兒童劇場推廣歌仔戲，因此台詞使用60%的台語與40%的國語，讓孩子們聽懂故事意涵外，也能在琅琅上口的旋律中潛移默化地熟悉台語的韻律，認識歌仔戲的身段與腔調，進而對本土文化與藝術產生興趣。

正明龍歌劇團則選擇以歌仔戲的台語本色直球對決，運用他們耳熟能詳的兒歌、流行歌曲進行音樂設計，並將少量解釋性的國語台詞自然融入劇情；亦將運用豬隻造型的人型偶、大型偶跟小朋友互動，藉此營造「豬媽媽/豬母娘娘」的意象；導演江俊賢也將適時添入社會時事的元素，並雜揉他最擅長的黑色幽默風格。

兒童歌仔戲這條路自1997年開始，二十餘年過去了，仍在一條摸索的道路上，但也因著兒童觀眾不受拘限的想像力與思維，與生猛的歌仔戲反倒開拓揮灑創意的空間，擦出更多火花。

舞蹈與扯鈴交織一場精彩冒險舞鈴劇場準備偷走你心中的無趣

「夏日生活週」的火花不只在兒童歌仔戲閃爍噴發，一向以「為觀眾帶來極致的感官體驗」著稱的舞鈴劇場也蓄勢待發，準備與青少年觀眾一同展開冒險。《實驗代號──怪奇烏鴉》為舞鈴劇場醞釀三年、不斷打掉重練的精緻小品，有別於過往《VALO首部曲──阿米巴Amoeba》、《VALO二部曲──島嶼Island》等壯觀絢麗的大劇院製作，首次主導創作的新生代選擇走進小劇場，與觀眾近距離互動，將所有心靈密語埋藏在一波波感官刺激中。

圖 / 舞鈴劇場《實驗代號──怪奇烏鴉》以扯鈴潛入你的意識，準備盜走你心中的無趣。（舞鈴劇場提供）

圖 / 舞鈴劇場《實驗代號──怪奇烏鴉》以扯鈴潛入你的意識，準備盜走你心中的無趣。（舞鈴劇場提供）

一身白衣的「觀察者」既是故事的主人翁，也是這趟奇幻旅程的引路人，他旁觀事物的發生，甘於與世隔絕，直到一群「怪奇烏鴉」像風暴一般闖入他的生活，偷盜走他心中的無趣，迫使他深入大腦與心靈的神秘世界，從表層意識、情感區域一直到深層意識，「觀察者」在「怪奇烏鴉」自由奔放的行動中，一層層剝開自己的冷漠與疏離，讓心再次跳動，重新感知世界的繽紛。

開場以即時影像（live camera）營造沉浸式氛圍，遊樂園的大門已然敞開，嘉年華蓄勢待發，扯鈴結合流行舞蹈，打造華麗視聽饗宴。接著屏風機關開闔摺疊，鈴舞者拋接甩鈴、穿梭其中，搭配魔術戲法，精巧塑造「卡牌魔法」的視覺幻象。在扯鈴的拉與扯之間，「觀察者」越發深入內心，表演者兩人成對互成鏡像，呈現不同自我的糾葛、對立，最終趨於平衡。所有「英雄旅程」最終都回歸成長，重返現實世界的「觀察者」不再旁觀，而是勇於回饋、投入。

導演劉乃文從過去身兼表演者與幕後技術工作者的經驗中汲取養分，並將自己在資訊爆炸時代迷茫接收、無所適從的人生經驗轉化為「觀察者」，將期盼刺激、為自己而活的渴望投射為「怪奇烏鴉」。他將《實驗代號──怪奇烏鴉》形容為「概念展示會」，懷抱著新生代不受拘束的創意狂想，與平均年齡30歲的創作群激盪創意，開發更多能融入表演的新元素，並透過小劇場的形式，回歸表演的本質，讓表演者們用自身的魅力與觀眾一對一直球對決。舞鈴劇場期望《實驗代號──怪奇烏鴉》除了以繽紛的感官體驗娛樂觀眾，也能成為觀眾迷惘困惑時的「怪奇烏鴉」，讓這趟魔幻之旅重新喚起自由的心靈，熱切擁抱生活中有趣的變動。

「2022夏日生活週」以活潑趣味的方式將傳統藝術與生活緊密結合，努力培養下一世代的觀眾愛上戲曲，從熱鬧中得出樂趣，興味中見出門道，讓進劇場成為炎炎夏日最佳消暑涼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