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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憶銖 創作,是讓自己不孤單最好的方式

李憶銖 創作,是讓自己不孤單最好的方式


文字 / 蕭文華

攝影 / 郝御翔


畢業於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系,然後又在國立臺灣大學戲劇學研究所以「劇本創作」取得碩士學位的李憶銖,創作面相豐富,既編且導,舞台劇、小說、影視作品都看得到她的身影。從劇場跨到影視創作,除了當時受邀,更讓她願意嘗試的動機是「想寫媽媽看得懂的戲」。家人一直都是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也因重視,往往為此受傷、或產生更巨大的無力感;但是,與家人間矛盾複雜的情感交錯,成為她創作的重要動力之一,而家人同時是促使李憶銖在創作中尋求庇護的原因。


對巨蟹座的李憶銖而言,安全感的失落與追尋,成為創作版圖的第一個板塊。


在書寫裡平靜 在故事裡和解


李憶銖小時候的志願是成為一個開心果。


她從小就習慣於把大家的情緒承擔在自己身上,希望大家開心。和很多孩子一樣,國小時會組織大家一起演戲,編劇情、安排角色,甚至扮演社會新聞案件的人物——這是她們試圖理解世界的方式。不一樣的是,李憶銖在年紀很小時就對環境有極高的敏感度,她回憶起自己10歲時就對千禧年的混亂有個微妙的共感,在各種「感覺」的紛擾下,創作是她的自發療法,因為她發現書寫可以獲得平靜。


「創作的『創』,有時候是創傷的創。」對動物及昆蟲都很有興趣的李憶銖,曾把獸醫當成就業理想,但後來轉為創作,則跟家庭狀況有緊密關係。父母在她國中時開始吵著離婚,家裡氛圍一直劇烈起伏,動盪的經歷成為難以代謝的傷。一直要到《海》(2015)創作出來後,才真的有一些東西,在書寫中被看見、被曬到陽光下,進一步有機會和解。


完成《海》的演出後,有不少觀眾給予回應,說自己也有類似的經驗,這對李憶銖來說很重要。「我最怕的就是孤獨。對我來說,創作就像是在問『你也有類似的感受過嗎?』」讓她覺得這個故事不只是她個人的,更可能是那個時代的故事。


創作,是讓她不孤單最好的方式。「我覺得如果我沒有開始創作,我應該會活不久。」講這句話時的李憶銖,充滿篤定。


用「笑話」來讓事情變得輕盈


隨著年歲漸長,李憶銖的創作態度也有了不同的變化。她發現一樣的事情,在不同人眼中,可以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如果說《海》是爸爸壓抑苦悶的視角,《摩利支天女》(2020)就是囤物症媽媽天馬行空的世界,她開始更熟練地試著用「笑話」的概念,把傷痛變成另一種樣子。


「有些很辛苦的事,也可以用輕盈的方式去看。」李憶銖接著說:「當然還是有一些壓抑的成分,但長大後,壓抑會消失,喜悅的東西會留下。我希望我可以這樣子,我的作品也是。」但是,當她從抽離的角度去凝視,事件的重量就改變了。




同時,「笑話」這個概念也反映在李憶銖對落語的喜愛。


第一次接觸落語是在馮翊綱老師的課堂上,老師介紹了宮藤官九郎的《虎與龍》,讓李憶銖深受吸引。落語的藝術形式是單人跪坐在台上,隨著角色、情境描繪來演繹故事,最後會有一個出其不意的收尾。正因只能跪坐著演出,所以暗喻的力道會更重、戲的呈現會更直接。


這樣自由切換於說書人與劇中人的絕對小宇宙,對應著李憶銖對安全感的需求。後來她在碩士班的畢業製作寫了以戰敗逃亡的「落人」為主題的《落人之語》(2019)。目前所經營的劇團「草搞場」,以及更早之前就開始與落語家戴開成(開樂亭凡笑)合作,都在實踐這樣的想法,今年初首演的《逢魔時刻》(2023),就充分展現了李憶銖的風格。


光的沐浴 從昆蟲物語:裝死》一起前進


即將在國家兩廳院新點子實驗場演出的《昆蟲物語:裝死》,也正是李憶銖對議題關注及創作概念的發揮。


李憶銖從小就喜歡昆蟲,笑稱自己是「蟲蟲救難隊」,常常在救蟲。她覺得自己跟昆蟲是可以共感的,雖然牠們看不出喜怒哀樂,體型也十分微小,大部分的人都不喜歡,但李憶銖認為牠們確實有自己的情緒。她曾說過「愈往前走,愈往後看,汲取更古老的養分」這樣的話,落語這樣的傳統表演藝術自然是取之不盡的寶庫,而曾經稱霸上古時代的昆蟲,同樣也是可以汲取養分的古老印記。


所以,以蟲喻人,有李憶銖一貫的、帶點抽離的魔幻寫實手筆,同時也跟「笑話」的概念有點接近。


其實,將法布爾《昆蟲記》改成舞台劇作品的想法在她心中深埋已久,2022年時也曾創作《若有蟲》單人小品。這次劇作又繼續從昆蟲出發,以書中〈裝死〉篇章為本,發展蟲與人與社會的巧妙對應關係——蟲為什麼會裝死?當牠們遇到危險、極度害怕時,會進入一種假死狀態;要等到覺得危險過去了,才會又恢復正常型態。很多人就像蟲一樣,不管是遇到戰爭、還是很多社會議題,選擇讓自己處於視而不見,以近似於裝死的狀態,去迴避危險或傷害。任何族群、加害或受害者皆然。李憶銖從「裝死」去探討人在高壓下的應對可能,甚至是群體、時代的狀態。


看似微不足道的東西,累積起來都有可能成為戰爭發生的起因。「戰爭其實隨時隨地都在發生,我們每天都在作戰。」她提出對於戰爭的觀察,自然界或是原始人類的互相廝殺,很多是為了生存;但到了後來,愈大型的戰爭,往往跟物理上的生存愈無關,這些不是為了生存而戰的戰爭,就像演戲一樣,人在其中很容易迷失。然而一個人或一個群體的「裝死」,往往代表著戰爭尚未結束。如果結束了,就不需要裝死了。「我覺得所有生命的目標都一樣,就是好好活著。我們不需要為『不想被殺』的念頭感到愧疚。」李憶銖反而想要透過這個「見微知著」的作品,去叩問更多可能。能不能對裝死的狀態多討論一些?能不能先不要責怪那些裝死的人,而是更開放地去探討為什麼視而不見?


要怎麼讓「裝死」結束?李憶銖給了很美的答案:「光的沐浴」。


或許這才是她透過作品想要傳達的意念。「你留給牠一點距離,給牠溫度,就可以讓蟲從假死狀態回復過來。」在這次的《昆蟲物語》中觀眾可以看到黑色幽默、各種不同的荒謬情境……但她想藉由創作逼近的,可能還是更像世阿彌「離見之見」、或葛羅托斯基「旁觀的鳥」所想表達的,好像人在創作中獲得一種勇氣與力量,能跳脫了現實的框架,用笑話讓事件變得輕盈,在創作者完成某種人生的課題的同時,也讓觀眾感受到希望,一起繼續前進。


人物小檔案

  • 劇場編劇及導演,同時跨足影視編劇、戲劇教學、占星與牌卡占卜。
  • 畢業於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系劇本創作組、國立臺灣大學戲劇學研究所。致力於故事新創、跨域共創及劇場形式的融合與開發。現為草搞場團長。
  • 編導作品《摩利支天女》入選第13屆新人新視野。編導作品《盲劍客—見╱不見之間》獲台新藝術獎提名。編劇作品《海》獲得第17屆台北文學獎劇本組首獎。兩次入圍電視節目劇本創作獎。


近期參與節目


2023新點子實驗場 李憶銖《昆蟲物語:裝死》

2023/7/1 (六) - 2023/7/9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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