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站作家專欄

毛毛與我──貧窮男

毛毛與我──貧窮男

《看戲不忘電影》專欄|OPENTIX 2021年2月

(攝影 張曉雄)

毛毛(田啟元)於1989年底完成的劇本《沉睡五百年》,在沉睡了30多年後,去年底在北藝大首演,重溫了毛毛作品中妖氣沖天的風格,與骨子中滿腹經綸對傳統的惡搞,看完後有好多感觸,這麼多年來我們已經習慣了翻譯劇本帶來的文謅謅感,忘記了語言背後的深遠文明與原本的韻律,1980年代小劇場追求的本土化,不僅僅是語言,連文化與時代感,當年的回憶通通都回來了……

文字/貧窮男

今年TIFA將在4月演出《阿忠與我》,將由鄭志忠(阿忠)與周書毅共同呈現身體的質地與可能,讓我想起也無法忘記第一次在劇場中看到阿忠在導演田啟元作品中演出的震撼──在《阿女》中的出場,感覺像是沒有下半身,以雙手支撐身體滿場飛奔,速度快到不可思議。另一次看阿忠與劉守曜演出的《日蓮》,在民樂街的臨界點劇象錄二樓狹長空間中,披頭散髮的阿忠身體重心的變異,與守曜貧窮劇場的全能身體,以一種近乎暗黑舞踏的神秘性,如此貼近觀眾,既親密又無處可躲,在眼底印下了不可磨滅的視覺經驗。從阿忠令人驚駭╱豔的身體,也讓人想起毛毛(田啟元的綽號)超乎想像的劇場才華。

沉睡30年的劇本終於首演

毛毛於1989年底完成的劇本《沉睡五百年》,在沉睡了30多年後,去年底在北藝大首演,重溫了毛毛作品中妖氣沖天的風格,與骨子中滿腹經綸對傳統的惡搞,看完後有好多感觸,這麼多年來我們已經習慣了翻譯劇本帶來的文謅謅感,忘記了語言背後的深遠文明與原本的韻律,1980年代小劇場追求的本土化,不僅僅是語言,連文化與時代感,當年的回憶通通都回來了。另一方面《沉睡五百年》的核心在描寫愛情戰勝了強權壓迫,不惜與整個世界宣戰,也要捍衛呵護心中燎起的愛情火苗。但毛毛的愛滋病遭到媒體暴露,不但讓他喪失了受教權,同時在那對病症無知又恐懼的年代中,也斬斷了他愛情的可能。而他知道,他必須與時間賽跑,要將剩餘的時間發揮最大的效益。

1994年因程沛光老師的引見,我擔任吳素君老師研究所畢業製作《魔宴彌撒》的TD(舞台技術指導)。作為舞蹈系研究所的第一位畢業生,吳素君的演出可說是相當高規格,請來田啟元擔任導演,林克華擔任舞台與燈光設計。毛毛當時每天背著大書包進到劇場工作,週四彩排當天,他從市場買來了新鮮的去毛雞、豬頭皮與一條魚給我,說要吊在半空中。然後每晚這場結束暗燈後,我得立刻卸下這組三牲,打包送往舞蹈系冰冰塊的冷凍櫃,將地上的血水擦乾,隔天演出前再掛上,到了第二天演出時已飄出臭味。

每天要處理這三具「屍體」,我心中頗有怨言,但彩排時在台下看,的確有很強烈的效果。聽說之前在《歌功頌德》中還有斬雞頭的畫面,不得不佩服毛毛導演透過這樣強烈的手段來達成劇場中的張力,在動物權不彰的年代,這些儀式性的窄殺供奉,有種神秘與嗜血的連結,不但抓住目光,也一下就突破了我們心中禮教倫理的各種底線。

渾然天成的導演

結束在藝術學院舞蹈廳的演出,毛毛邀請了素君演出女版《水幽》,在幼獅藝文中心演出,我同樣擔任TD。這次毛毛買來了一袋袋的鵝毛,要用在最後一幕,所有女演員身穿白衣一字排開,從上舞台往鏡框走去,舞台上只有藍色的天幕燈,一排演員成了黑色剪影,音樂放的是王靖雯的《我願意》,「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 如影隨行」歌聲開始,拉動舞台上方臨時搭的布幕,鵝毛便緩緩落下,漫天漂浮,創造出了如夢似幻的MV效果。

《水幽》在排練時,我瞥見演員的劇本,將本子攤開,一邊是剪貼的台詞,一邊是筆記,發現在台詞的下面,導演創造了很多符號,用來當作發音的方法與節奏,像是「➘,➘,➘,➘」唸的時候一重一輕,而在另一邊的舞台筆記上,也將舞台區域編碼,由A1移動到D3的場面調度或動作細節的描述等等,這些細節,都讓我覺得他實在是渾然天成的導演。

2002年在鴻鴻的電影《人間喜劇》中,重溫溫吉興演出的男版《白水》,那身體的搖擺晃動,透過時間的發酵,愈發經典。2019年陳敏郎導演的《我的靈魂是愛做的》,再現了《日蓮》片段,再次看到舞台上的阿忠,完全不同於林婉玉導演記錄阿忠的《默默行》,紀錄片裡真實的阿忠與舞台上的阿忠,對我而言完全不同,是回憶也是劇場施展魔法的時刻,《阿忠與我》將是劇場迷人的見證,這麼多年過去了,毛毛的影響力如同這個冬天冷氣團,持續發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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