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ENTIX編輯臺
劉柏欣 心動之後,以燈光把戲照亮
《以魔法點亮舞台—燈光設計》專題|OPENTIX編輯臺 2021年05月
看完排練,劉柏欣會對導演提出各式各樣的疑問,以確認團隊前行的方向是一致的,「我也有碰過某些導演會驚訝我怎麼問題這麼多。」但她不能只是服膺導演、成為一個把燈打開的人而已,她的燈光畫面也包含故事、情感,有時甚至像是預言,暗示接下來將發生的事。「有些導演會說,你就幫我打出漂漂亮亮的燈就好了。」劉柏欣說,她不是無法理解導演對於美的追求,但也執拗地相信,美不是空洞的表象,必須言之有物,並禁得起觀眾抽絲剝繭。
文字 / 郝妮爾
劉柏欣的劇本有兩種筆記:功能取向,以及情感取向。前者好理解,不外乎是燈該打得多亮?從哪個角度切入之屬。但情感取向就特別了,簡直像是一齣戲的番外篇——以音樂劇《春醒》的劇本為例,她為我們念出曾寫下的註記:「青春的獸、神與魔/青春是一把火/青春是自己,又不是自己。」接著說明:「這是針對第一首歌〈天使在尖叫〉所寫下的。我對這首歌要有這些思考,才會成為畫面內涵,使光趨近這個情感。」
這些筆記之於燈光設計,應非必要。不過,什麼才是「必要」的呢?
圖 / 左:Lighting Plan - 燈光平面圖(燈圖)
燈光設計想好畫面後,需計算完成畫面要用到哪些燈具、數量、位置、配件......等等,進場之後,燈光技術人員便可按圖進行掛燈、配線等工作,無需等待設計一一給指令。
圖 / 右:Channel Hookup - 燈具資訊表格
燈光設計會為每一盞使用到的燈編設Channel號碼,並標註在燈圖上。當燈圖繪製完成且所有燈具資訊都齊備後,就會將每盞燈的資訊整理成一份表格,方便進場工作時檢索每盞燈具的資訊。(林韶安 攝)
一般想像,從事燈光設計,第一步大概就是製表、設計燈圖。但劉柏欣不是,她必須先去感受,去挖掘劇本中提及的、以及弦外之音的部分。就如她當初挖掘自己那樣——大學還沒畢業,就進入台北新舞臺當助理,一待就是6年,她的燈光基礎全是在新舞臺累積起來的。後來場館拆除,劉柏欣又給自己照出了一條路:考取公費,負笈英國,返歸台灣。
如是循環,終點與看似起點相同,然而她經手的每一齣戲、每一趟旅行,已使之不凡。
燈光設計的哲學命題:談論美
「劇場,是讓大家一起講一個故事。」劉柏欣說。
故事的解讀方式如人飲水,其中冷暖,各有不同,作為觀眾,我們放心讓想像力馳騁,但若身為演出團隊的一分子,則必須找到一條共同的路,齊力邁進。所以有時候,劉柏欣會像是個好學孩子般,看完排練,便對導演提出各式各樣的疑問,以確認團隊前行的方向是一致的。
圖 / 《利維坦2.0》前叛逆男子|劉柏欣工作照(右手邊那位)
這張是做畫面時的照片,台上是燈光crew在當cue face,同時有舞台crew進行舞台細部施工。(林育全 攝 劉柏欣 提供)
「我也有碰過某些導演會驚訝我怎麼問題這麼多。」她笑,好像接受自己就是這麼「難搞」。但是沒辦法,設計並非執行者,而是創作中的一個環節。她不能只是服膺導演、成為一個把燈打開的人而已,她的燈光畫面也包含故事、情感,有時甚至像是預言,暗示接下來將發生的事。
另一方面,作為創作的一個環節,設計不像編劇或導演,存在著鮮明的美學風格,畢竟無論哪類設計,仍得依循著不同的形式與文本滾動,滾到最後,關於設計的風格取向,似乎成為一則「論美」的哲學命題。
「有些導演會說,你就幫我打出漂漂亮亮的燈就好了。」劉柏欣說,她不是無法理解導演對於美的追求,但也執拗地相信,美不是空洞的表象,必須言之有物,並禁得起觀眾抽絲剝繭。
劉柏欣做的燈,有這樣的自信,可以熱鬧,可以門道;可以只是淺淺凝視,也絕對能夠深入品嘗。
劇本與情緒,想看見的是什麼?
換句話說,美感是視覺,也是理解。除了文本故事,在不同的戲劇表現中,劉柏欣也須懂得觀眾「想看見的是什麼」。
圖 / 《化作北風》臺北海鷗劇場|劉柏欣工作照(中間高高的那位)
這張是彩排前,演員在台上練習、暖身的時候,劉柏欣正在修修畫面。(林育全 攝 劉柏欣 提供)
她以傳統與現代戲劇為例:「做傳統戲曲,『面光』特別重要,要把角兒的臉照得清清楚楚。因為傳統戲的角兒,對觀眾來說就如偶像般的存在——就像是今天去看韓團演唱會,到了現場發現竟然看不清楚歐爸的樣子,一定會生氣、大喊退票。」劉柏欣笑著舉例,光是這點,足證傳統與現代的差異性。換作是現代劇場,觀眾可能更在乎的可能是整體畫面,偶爾看不清演員的臉,倒也無可厚非。
劉柏欣再舉一個談歌仔戲的例子,「前陣子跟明華園天字戲劇團合作,他們本身就有著野台很強、很生猛的能量。」她解釋,在現代戲劇裡,除非強調的是抽象、非寫實的作品,否則燈光通常得配合、營造出某種空間感,例如早晨教室的日光燈、黃昏河堤的昏暗朦朧,但這種理所當然的燈光空間邏輯,在歌仔戲中未必適用,她說:「歌仔戲的情緒,有時可以強到你不必搭理現實。比方說當角色身處悲憤情緒時,交代地點已經不再是重點。」此時,燈光的用意便是盡可能地去突顯其內心。
從你深愛的事物出發,走到哪裡都看得到光
關於她設計過的戲,劉柏欣多講得很含蓄、內斂。但是從這份含光的情感裡,其實不難看出,她是懷抱著愛在工作的人。
都說劇場朝生暮死,而她現場為我們展示的燈光圖,年代遠近皆有,老一點的能夠追溯至十多年前,然紙況保存良好,筆記的內容她也記憶猶新。
圖 / 2019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系夏季公演《物種起源》燈光平面圖 (林韶安 攝)
入行多年,職業使然,敏於觀察日常光影已成習慣,「即便是陽光,今天的強度也會與昨日不同;同樣是午後的燈,我們要呈現出或燥或烈的質地?這些從生活中得到的觀察,只是基本。」
過去也曾有人問她,做這行還能自何處覺察光的痕跡,以作為設計上的啟發?她說:「我之前到台南大學授課,是這樣跟學生說的:從你深愛的事物裡出發,無論哪裡,都一定看得到『光』。」
劉柏欣靦腆一笑,說:「以我來說,只要不工作的時候,我就是一個熱愛電動、動漫的ACG大宅女。」她接著從電腦翻出早已準備好的示範片段,先是《攻殼機動隊》主角第一次出現的畫面——陰暗的房間裡,主角起床後亮開了百葉窗,接著在大片黑暗中沉默離場,「一句台詞都不用,就可以知道主角的個性陰沉。」畫面一轉,她播出《邪靈入侵》的段落——被邪靈追逐的主角一路逃難,隨他自下水道冷僻的光線,一路逃至暖黃色調的廊道,最後再看到橙色的光芒於盡頭搖曳,「代表他終於到安全的地方了。」
「這些都是我的素材。」劉柏欣說:「如果我想要傳達一個陰沉的意象,《攻殼機動隊》就會在我腦中跳出來。雖然觀看的當下對我來說是種娛樂,但只要我對東西有感覺,就會成為我的養分。」
訪談開始時,曾問過劉柏欣:從事燈光設計,妳工作第一步是什麼?她答:「想像一個畫面。」不過相談至此,不知她是否也有發現,比起畫面,她工作的第一步恐怕是「心動」——無論是戲外的體驗觀察,或是戲中的設計靈感。
很多年前,有個舞監曾跟她說:「執行妳設計的燈光,要把自己想像成演員,cue點才會走得準。」卻不知,劉柏欣在設計之初,是先把自己當作觀眾,且是看得最投入、最著迷,陪著演員火裡來、水裡去的那個人。
她得先狠狠感動、感受過,才有辦法說服他人——跟著光走,就不會在故事裡迷失。
(林韶安 攝)
人物小檔案
英國皇家威爾士音樂戲劇學院(Royal Welsh College of Music and Drama. UK.)劇場燈光設計碩士。畢業於輔仁大學哲學系。設計作品類型廣泛,涵蓋戲劇,舞蹈,音樂劇,偶戲,傳統戲曲等。與再拒劇團、前叛逆男子、莎妹劇團、黑眼睛跨劇團、三缺一劇團、窮劇場、一當代舞團、國光劇團、果陀劇場、明華園、沙丁龐客等合作,迄今已有80餘齣燈光設計作品,現為自由接案劇場燈光設計。
BOX
燈光設計,繞點路也想吃到的隱藏美食
「有一個做技術的劇場人,現在在士林夜市開了一攤『寶寶串串』,在大南路與小東街的交叉口。只要去戲曲中心看戲,我都會特地繞過去那裡吃。開的時間是5點到晚上12點,所以無論看戲前、看戲後,都很適合來一串!」
延伸閱讀